【环球时报报道 记者 邢晓婧】编者的话：这就是现实版的“日本割裂”——面积仅占日本全国0.6%的冲绳承载了超过70%的驻日美军基地，盘踞在人口集中的中南部都市圈，占据很大一部分市政区域，以割裂城市的形式存在着。日本政府频繁炒作“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将冲绳视为“保护”日本本土的天然屏障，却忘了1945年为给本土作战争取时间的那场冲绳战役如何夺去十几万冲绳人民的宝贵生命。“不要把冲绳变成战场”“反对美军基地问题”……冲绳民众50年来表达的不满被日本政府一次又一次无视。今年9月获得连任的冲绳县知事玉城丹尼近日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独家专访时表示：“绝不能再次发生战争！”他提及二战期间被形容为“钢铁暴雨”的冲绳战役，称遭受过残酷战争的冲绳民众从心底渴望世界和平。玉城丹尼曾两次到访中国，在他2018年第一次当选冲绳县知事后便将亚洲首访的目的地选为北京。此次专访也是玉城丹尼作为冲绳县知事第一次接受中国媒体专访。他一再强调，未来将致力于进一步促进冲绳和中国的友好交流，希望有机会再去中国看看。
“不同意在边野古建设新基地”
环球时报：日本舆论普遍认为，您再度当选冲绳县知事是“冲绳的民意”，也代表着“冲绳民众和日本政府之间的斗争”。请问您本人连任后是什么心情？围绕边野古新基地建设和其他与冲绳美军基地相关的问题，您今后将如何处理？
玉城丹尼：之所以能再次当选，我认为是冲绳民众对我过去4年所做努力以及取得成绩表示信任的结果。我在选战中提出的“再生冲绳经济和县民生活”“进一步扩充面向儿童、年轻人和女性的支援”“反对边野古新基地建设”“反对美军基地问题”等诉求有效传达给了县民，并且得到支持。而且，我稳步推行的“新冲绳21世纪展望基本计划”，为实现“建设冲绳特有的、没有被落下的和谐社会”而努力的态度，同样得到很多冲绳民众的支持。
在此次选举中，关于是否建设边野古美军新基地是争论的焦点。我明确承诺不同意在边野古建设新基地，在这种情况下胜选说明我得到很多县民的信任，同时也深感承受民众托付的重担。关于反对建设边野古新基地的民意，实际上在2019年2月举行的县民投票中已经得到明确体现，那时就集中讨论过填埋边野古的利与弊。围绕边野古新基地建设，我认为通过对话寻求解决方案十分重要。为了实现“不在边野古建设新基地”的承诺，我们将坚持不懈地呼吁日本政府采取民主姿态，通过对话协商解决。
在冲绳美军基地的问题上，即便是在战后77年、“回归”50年之后的今天，全国约70.3%的美军专属设施集中在本县。噪音、水污染等环境问题以及与美军相关的其他事件仍在持续上演。
我理解日美安全保障体制的必要性，但是冲绳县的基地负担情况实属异常，已经到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程度。2022年是“回归”50年的重要时间节点，冲绳县早在去年5月就向日本政府提出6点诉求，包括：“整顿缩小驻冲绳美军基地、减轻基地负担”“削减训练水域、空域”“从根本上重新评估《日美地位协定》”“为进一步整顿缩小驻冲绳美军基地拟定协议”“缓和亚洲紧张局势”以及“构筑信赖关系”。冲绳县将以明确的方式，继续积极不懈地向日美两国政府提出诉求，以减轻冲绳过重的基地负担。
环球时报：冲绳仍属于贫困县，冲绳县居民的民调曾显示，约九成受访者认为“冲绳县与本土存在差距”。如何缩小这样的经济差距？有声音说美军基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刺激冲绳经济。您认为，对于冲绳而言，“基地问题”和“经济发展”该怎样调和？
玉城丹尼：1972年“回归”时，冲绳县的社会经济状况、产业和生活等基础设施落后，县民收入水平低，在很多领域都和本土存在明显差距。随着后续一系列政策的实施，建成大坝、港口、机场、道路等基础设施，旅游、信息等相关产业也取得稳步发展。另一方面，冲绳县的人均收入仅为日本全国水平的70%，至今未能摆脱最低水平。而且，冲绳县还存在非正式雇佣率高、每4名儿童当中就有1人生活在贫困当中等诸多课题。
为发展冲绳经济，必须振兴作为主导的旅游、信息等相关产业，并充分利用冲绳处于“东亚中心”的地理位置优势，开拓全球业务。为此，根据2022年4月启动的《新冲绳21世纪展望基本计划》，将以已投入运营第二跑道的那霸机场、枢纽港湾那霸港为核心，打造冲绳的临空、临港都市，激发亚洲发展活力。与此同时，在电子商务发展、导入产业数字化转型以及相关人才培养等方面也有必要积极推动，齐头并进。
在回答“基地问题”和“经济发展”该如何调和的问题之前，我愿向中国读者补充介绍一些背景情况。冲绳的美军基地主要位于人口集中的中南部都市圈，占据很大一部分的市政区域，以割裂城市的形式存在着。除产生噪音、引发环境污染等问题外，基地的存在也限制了城市规划、交通体系的完备以及产业基础设施建设等社会经济活动。
在冲绳县的经济构成中，与军事相关的收入比重已从“回归”之初（1972年）的15.5%大幅下降至2019年的5.5%。现在，通过利用美军归还的基地用地旧址所开展的经济活动，无论是直接经济效益还是雇佣人数，都大大超过了原来基地的经济效益。如果今后继续推动美军归还基地用地，则可以期待冲绳经济取得飞跃式发展。
“绝不能再次发生战争”
环球时报：在日本政府炒作“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的同时，冲绳一直在举行“不要把冲绳变成战场”等相关活动。冲绳真正的威胁是什么？就安全保障而言，冲绳民众真正的诉求是什么？
玉城丹尼：1945年的“冲绳战役”是一场极其残酷的战争，许多民众失去了宝贵的生命，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惨遭破坏。从这个惨痛经历当中，冲绳民众切身感受到和平的可贵，并从心底诚挚渴望世界能够持久和平。中国人民也曾在战争当中遭受巨大伤害，因此我相信，两国人民都认同“绝不能再次发生战争”的观点。
我希望能将冲绳打造成一个县民人人都切实感受到富裕，感觉到安全、安心和幸福的地方。为实现这个目标，亚洲太平洋(601099)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必不可少。我还认为，民众的安全和社会的发展才是应该追求的目标，而和平是实现这些目标不可或缺的条件。我想对于这个观点，无论在哪个国家都能被普遍接受。
对于地区紧张局势升级，发生不测事态，冲绳会有所担心，也绝不能允许因所谓的“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使冲绳沦为军事打击的目标。我认为，相关各方可以通过冷静、和平的外交方式开展对话，缓解紧张局势，构筑信任关系极为重要。我会利用一切机会呼吁日本政府这样做。在建立和平关系的基础之上，对外积极开展经济、旅游、文化、学术等多领域的交流，促进相互发展，这其中的意义对于冲绳不必多言，也符合世界人民的利益。我也想借此次采访的机会，向中国和世界其他国家的读者分享这个观点。
环球时报：我在很多次采访中，仍然经常听到冲绳民众谈及“歧视”“霸凌”“侵犯人权”等话题。从一名外国记者的角度来看，没有想到在以“民主主义”自居的日本，在冲绳“回归”50周年之后，他们依然面临这些问题，并且比外界想象的更为严重。对此，您如何看待？
玉城丹尼：冲绳不仅集中了约70.3%的驻日美军专用设施，还存有因不平等的《日美地位协定》所带来的课题。《日美地位协定》确定了驻日美军基地的使用及美军的地位，自从1960年出台以来一次也没有修订过。随着社会情况的变化，在民众对于人权、环境保护等课题的意识不断觉醒的过程中，《日美地位协定》已无法适应时代的要求和县民的需求，例如基地管理权、环境污染等各种问题经常受到指摘。
每每发生因美军基地存在而引起的事件时，受制于《日美地位协定》的约束，日本国内法律无法适用，地方政府的权限也无法充分发挥。由于这种情况造成的歧视现象时有发生，有声音将此称为“结构性歧视”。而且，冲绳的境况以及县民的心情，并没有得到日本全国人民的充分理解，由此招致了一些对冲绳及其民众的批判和诽谤中伤。
冲绳县将继续向日本政府提出诉求，要求减轻过重的基地负担，从根本上重新审视《日美地位协定》。还要向全日本广泛宣传冲绳所面临的问题，创造让全体国民参与讨论解决方法的机会。我们旨在打造一个和谐共生的社会，不仅局限于冲绳民众，而是针对全人类，不论对谁都不能允许歧视性言行，所有人的人权都要得到尊重。
“曾两次到访中国，想去福建看看”
环球时报：在疫情暴发之前，“冲绳多次往返签证”促使大量中国游客赴冲绳观光旅游，这也促进了中国民众和冲绳的交往。您认为今后可以如何加强冲绳同中国的联系？
玉城丹尼：数据显示，在疫情暴发之前的2019年，访问冲绳的外国游客数量约为250万人，其中61.37万人来自中国大陆，占比高达24.6%。上海、北京、天津、杭州、南京、重庆6个城市与冲绳设有航线，为中国游客前往冲绳提供便利。随着今后防疫限制措施的放宽，我们计划充分利用开设在北京等地的中国海外事务所，通过游客、商务互访，激活已经培养起来的文化、经济和人文交往，以此促进地区间交流。
我曾两次访问中国。第一次是在2011年。那时我作为一名众议员，随议员团以经济交流为目的访问中国，那次我还去了万里长城等名胜古迹。第二次是在2019年4月，和日本国际贸易促进协会成员一道访华。我2018年第一次出任冲绳县知事后，首次到访的亚洲城市就是北京。我记得那时我们和中国的政府官员、经济界人士讨论了如何进一步促进冲绳和中国各地的经济交流。今年是冲绳县和福建省缔结友好县省关系25周年，遗憾的是，我无法到访福建省。希望今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去福建省看看，亲身感受与冲绳有着深厚联系的福建的历史、文化和自然景观。
环球时报：正如您刚才提到的，冲绳和福建今年举行缔结友好县省关系25周年的庆典活动。实际上冲绳县的一些市还与福州、厦门和泉州缔结了友好城市关系。未来是否计划与更多其他中国省份或城市缔结姐妹关系？
玉城丹尼：自琉球王朝以来，冲绳和福建有着600多年的交流历史。在此过程中，文化、经济以及人与人等各种形式的交往，滋生出冲绳独特的文化，并通过贸易繁荣昌盛，赢得“万国津梁”的美称（“万国津梁”指琉球王国，有“万国的桥梁”之意——编者注）。以友好的历史积淀为基础，冲绳和福建于1997年正式缔结友好县省关系，并推动双方的文化、经济和人文交流直至今日。
借纪念冲绳和福建缔结友好县省关系25周年之机，我想重申友好县省关系的重要意义，愿意进一步加强冲绳与中国各地特有的交流。虽然目前尚无计划与其他中国城市缔结友好关系，但我们将充分利用开设在中国的海外事务所，致力于进一步促进双方的友好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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